“我叫東若，現在是海華星1號地下基地的所長，前所長已經在AB004號實驗中犧牲，詳情請自行查閱對應的實驗記錄。”

畫面中的年輕人很精神——艾子檀指的是他外在表現出來的堅韌和決心，但實際上，他的嘴唇幹裂，膚色暗黃，眼底全是黑眼圈，下巴有些不自然的消瘦……

而且，她的經驗告訴自己，這位所長會這麽憔悴的原因，並非勞累過渡或者缺乏食物，又或者是受到了什麽損害。

……是長期處於缺水狀態的結果。

是缺水狀態，不是完全沒有水喝。

得出了這個結論後，更多的經驗因此被激活，浮上表意識。

——水循環。

“然後，現在，我是這個基地裏唯一的活人。”

“雖然不知道多年後來到這裏的人是誰，但我認為，既然存在同胞找到這裏的可能性，我有必要和義務在最後留下必要的說明。”

“說明這裏的情況。”

“由於不清楚來者的知識和文化水平，更不清楚來者對這個基地知道多少，所以我會盡量用非術語……也就是通俗易懂的方式進行詳細說明。”

“我所在的基地，官方的正式命名是‘逐海’，意為逐夢星海，這也是最初建立的目的，但後來，由於母星上發生的大災變，基地的目的也跟著改變。”

“原本要改建成最多能容納17萬人的庇護所，預計是只有各領域對文明覆蘇有價值的精英才被準許進入，但大災害發生了，我們與母星完全失去了聯系，反覆確認這一點並等待三天後，情況卻依舊沒有出現轉機，於是，我們共計2901名科研工作者，一起開了一個會議，決定未來的方向。”

“前所長在會上闡述了他的觀點，他認為，如果再等待兩周，依舊沒有移民船登陸或者與母星恢覆聯系，那麽，我們就應該立刻停止地下城區的全部建設計劃，全力投入到對濱海星異常氣流的研究工作上來。”

東若調出當時會議的影像資料，畫面中，年邁的前所長如此說：“這麽做理由有三。”

“第一，從目前沒有與母星取得任何聯系來看，可以認為火種計劃已經失敗，而在座的所有人，主攻的研究方向都是星際探索、醫療、移民和社會學等現代宇宙論相關領域，並不具備其它領域的專業性知識，換言之，我們無法獨立完成火種計劃。”

“第二，雖然基地內的船塢還停留有移民船，燃料也有庫存，理論上來說，我們可以派遣船只去救人……但是，我們即缺乏篩選登船者的辦法，也無法保證移民船不會將地面上的異常氣體帶到基地內——我們對其幾乎一無所知，物理隔離是否有效則更是未知。”

“就算救了一些人，滿足了我們的良知和人性，這些以自身生存為第一優先級的幸存者，也不可能全力支援我們的工作，更不可能長期接受享有最低生存資料的待遇，相反，他們會因為我們將基地中的大部分資源集中到工作、使命和責任上而心生不滿，這種不滿預計會在兩三年後，基地迎來嬰兒潮時達到頂峰，基地極有可能爆發內亂，而在少數人那一方的我們，即便能成功根除反抗者，基地也會因此遭遇不可逆的損害，預計會在二十年內完全喪失維生機能。”

“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去救人，無異於自取滅亡。”

“第三，在上述兩點事實的前提下，目前，我們的文明實際已經走上了絕路，如果未能找到突破口，在我們看得到的時間中名存實亡，在我們看不到的時間內徹底消亡，已成既定結局，逃避、茍且皆不能救，唯有破除一切災害的源頭方能有一線生機。”

“綜上所屬，我們應該立刻停止地下城區的全部建設計劃，全力投入到對濱海星異常氣流的研究工作上來。”

之後，會議上，各級研究員在思考後，對所長的計劃提出了大量的問題——主要是實行難度上的。

後勤部部長第一個站起來說了關鍵問題：“所長，開展研究工作需要大量的水，如果要對濱海星的異常氣體進行研究，即便不談飛行器的損耗，那隔離實驗區呢？既然是未知的危險品，按照安全條例，隔離試驗區內的一切物資都是不可回收的，這對水和物質的損耗很大。”

“另外，在生活用水方面，我們用於凈水的離子級濾芯數量有限，即便算上性能未知的實驗型，高頻度使用最多只能撐六個月左右，這還不算呼吸和汗液散逸到空氣中，這部分極難再收集利用的水分……”

然後，外勤部長也起來說話：“我們這邊也有問題，關於外勤的引擎和部件的損耗。首先是燃料，目前基地內的所有飛行器，在去年已經全部更換為核子能引擎，儲備足以支撐數萬次與母星之間的往返，這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冷卻液，真空環境中難以散熱，僅靠紅外線散熱器遠不足以滿足散熱需求。”

“其次是部件的損耗……比如彈射艙加速圈和樣本箱等，這些都是一次性用品，特別是前者，加速圈理論上每天都要更換。”

外勤部長說完了，醫療部長又站了起來，總之就是問題很多。

東若選取一些關鍵的會議記錄，可怕而令人欽佩的理性光輝充溢著整個會議室。

“如你們所見，”東若說，“問題很多，挑戰很艱巨。”

“海華星上的水混合著大量有害元素，過濾的成本太大，一般不予考慮，海華星之後的小行星圈很多都是冰組成的，但距離太遠，而且我們沒有相應的開采設備和技術。”

“至於母星上的大量淡水，考慮到其與異常氣體有過接觸，存在安全上的問題，而且飛行器有限的飛行次數和載重要優先考慮建設隔離實驗室和采集樣本等工作，故只能供給隔離實驗室，而我們的生活用水，只能依賴庫存。”

頓了頓，東若調出一張設計圖：“因為異常氣流的詭譎性，我們的實驗室不可能設立在海華星上，否則，一旦發生洩漏事故導致異常氣體進入海華星，一切都將無法挽回，所以，我們決定將隔離實驗室設立在亮石星的高位軌道上，采樣和各類研究工作都將由隔離實驗室內的AI機器人執行，實現無人化管理和運行。”

亮石星，是圍繞濱海星轉動的衛星之一，相當於月亮。

但是，想要跨越星系，在母星的衛星上修建隔離實驗室，這是何其困難的一件事情？

整個母星都已經成為汙染區，沒聽過隔離室的建材從汙染區中取的吧？

是以，只能用基地內現有的材料和設備。

“在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主要是物質損耗後，我們成功建立了隔離實驗室，得以對濱海星上的異常氣體進行研究。”

“如果一切能照常進行，那麽你們來到這個基地後，看到的大概就不是現在的模樣了。”

“隨著研究的進行，在四個月後，我們意識到……或者說是我們不得不承認，這些異常氣體，已經超出了當前科技的理解範疇，無論如何實驗，它們看起來都不過是普通的空氣……”

“好在，雖然對異常氣體的研究毫無進展，我們發現了一點別的東西。”

東若調出一份覆雜的圖樣……艾子檀認得，這應該是一份光譜分析圖，描繪了濱海星所在恒星系的天體輻射機制，可以理解為恒星發出的光，在星系間的運動軌跡。

由於光在運動中碰到巖石、冰塊或者大氣層時，會多次發生散射、透射、反射等現象，直到衰竭到不可觀測的程度，所以這張多層構圖其實十分覆雜，外人看了基本是兩眼一摸瞎。

雖然是說了要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說明……但艾子檀瞅了瞅二刷的三人，發現他們依舊是雲裏霧裏的模樣。

嗯，這位東若所長，大概是誤會了普通人的知識面。

東若放大濱海星的部分，然後在覆雜的光譜中圈出了一個異常點。

“對虧了我們一直沒有放棄對母星的觀測行為……你們應該對異常氣流造成的信息層面的損害有所了解，但，這個損害是有範圍的，詳細的距離難以確定，但至少從海華星上觀測，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總之，你們可以看到，此處的光線運動軌跡沒有問題，但一段時間內，從A點到B點發射線和吸收線……額，簡單來說是色溫的變化卻有微妙的差異，所以我們得以確定，在濱海星的高位軌道上，有一個不明物體在不斷運動。”

這下連艾子檀都懵逼了，因為不同文明在描述同一種東西的時候，很大可能會用不同的縮寫、圖案和顏色，望著覆雜的參數和各種顏色的動態線條，艾子檀有且只有“這到底畫的什麽？你導師怎麽教的？爪巴”之類的想法。

作者有話要說：

疫苗，後勁大，剛恢覆，努力更新，完結。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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